《改变人类历史的植物》，[葡]若泽·爱德华多·门德斯·费朗著，时征译，商务印书馆2022年1月出版，定价：108元
■刘永谋
小时候翻《诗经》，读到“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曾想过一个奇怪的问题：既然乔木这么好，为什么不在自家门口种一棵呢？
初中学了一点生物学、地理学知识，知道不是什么植物都能在家门口种活，每种植物有适合生长的自然环境。所以植物要离开原产地，到其他地方“旅行”，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而且，在此过程中，原产植物经过人工选育和杂交，形态会逐渐发生改变。
再后来，知道身边许多常见植物，比如玉米、土豆、红薯、西红柿、葫芦、花生和西瓜等，故乡都不是中国，是在漫长的历史中，从其他地方逐渐传播来的，却改变了中国人的生活面貌。电视上的古装片，剧中人物吃的蔬菜和现代一样，细究起来是不对的。
尤其是大航海时代开始之后，为了避免漫长航行中水手因为缺乏维生素导致坏血病，船队会在沿途荒岛种植各种蔬果，作为新鲜食物的储备之用，这加快了各大洲原产植物的交换和共享。
不过，植物“旅行”更大的动力，来自于经济利益的驱动，比如欧洲人对昂贵东方香料的追求以及农业生产的需要，又如18世纪欧洲饥荒让来自南美的土豆被广泛种植。
植物的“旅行”也会有阻力，主要是有人想独占某种植物的生产。
作为东方昂贵香料，肉桂的生产长期被垄断在荷兰人殖民地锡兰，荷属东印度公司对任何偷运肉桂种子或植株的人均处以重刑。
茶叶刚刚传到欧洲，曾遭到竞争对手英国啤酒商的诋毁，说茶叶有害身体健康。据说，桑叶、蚕种以及制作丝绸的技艺一直都受到中国人的保护，严禁传给外乡人。
因此可以说，在大航海中冒险的不仅是水手，也包括四处“旅行”的植物。
植物在大航海时代究竟是如何传播的，现在常见的植物究竟是如何传到中国来的，其线路图一直不太清楚。最近，读了葡萄牙国宝级植物研究专家费朗的《改变人类历史的植物》，才对这一段植物冒险经历多了一些了解。若能把书中提到的植物传播制成图，就可以清晰地看到植物冒险的全球网络。
作为一本博物学作品，该书文字明快、线索清晰，配有非常漂亮的植物手绘图，均出自植物学家或博物学家手绘，阅读体验非常不错。
作为葡萄牙植物学家，费朗的眼光是欧洲中心主义的，看到的都是欧洲人尤其是葡萄牙人在植物全球化中的贡献，对于其他民族的作用着墨很少。所以，这本书只讨论了起源于亚洲、非洲和美洲的植物，缺少欧洲植物的旅行史。
费朗还时不时地流露出葡萄牙人对昔日“荣光”的骄傲情绪，“在16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葡萄牙打造的海上帝国的势力范围从美洲大陆一直延伸到日本，将各地的众多商行编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复杂的商贸网络”，却忘记大航海时代西方人加诸世界其他民族身上的殖民苦难。
人类是好奇心极重的物种。可以说，大航海与博物学都是欧洲人好奇心激发探索精神的结果。大航海意味着发现新奇的地方，而博物学意味着发现奇怪的新知识。两者相辅相成，在殖民时代得到极大的发展，极大地满足了人类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但另一方面也激起了欧洲人的攻击性和征服欲。
研究博物学的人如果能记住这一点，一定能从博物学著作中读出人所不见的东西。
《改变人类历史的植物》这本书则满足了我的好奇心，让储备的“奇怪知识”增加了不少。
比如，作为热爱辣椒的湖南人，第一次知道辣椒原产于美洲，并且在世界最辣辣椒排行榜上，根本没有湖南辣椒的名字。
2013年，“北卡罗来纳死神”被公认为世界最辣辣椒，斯高威尔单位平均指数1569300，峰值超过2200000。所谓斯高威尔单位，大致来说，就是某个辣椒品种所含单位辣椒素需要稀释多少倍的水才能消除它引起的灼烧感。
再比如，以前就知道原产于印度次大陆的胡椒，在欧洲曾经非常昂贵。没有想到的是，在大航海时代之前，胡椒在欧洲的价格甚至堪比黄金，很多人将胡椒作为家族财产传给子孙。
公元410年，罗马被围困，西哥特人要求的赎金包括胡椒和黄金。彼时，欧洲有些地方甚至用小袋胡椒作为货币使用，还有“像胡椒一样贵”的说法。
再比如，著名的“邦蒂号兵变”的起因，居然是英国殖民者想将原产于波利尼西亚的面包树移植到美洲大陆。
作为英国人航海传奇故事，“邦蒂号兵变”因为两部奥斯卡获奖电影而闻名西方，一部是1935年克拉克·盖博主演的《邦蒂号兵变》，另一部是1962年马龙·白兰度主演的《叛舰喋血记》。
移植面包树是为了解决殖民地黑奴的食物短缺问题。1788年英国国王乔治三世派遣威廉·布莱担任皇家邦蒂号船长，带领包括一名植物学家和一名农业技术人员在内的大批船员探险塔西提岛。在前往美洲途中，由于船长暴虐，加之船载植物需要大量的水，造成船员用水短缺，结果船员哗变，将船长和追随者驱逐到一艘小船上。在海上漂流47天，布莱船长才抵达帝汶岛，而叛乱者则返回塔西提岛，劫持一些土著人之后，逃往皮特凯恩岛，过起了与世隔绝的“乌托邦生活”。最终，皮特凯恩岛上船员内讧，大多数船员都死了，但他们的后代则繁衍至今。至于面包树移植美洲的任务，直到几年后布莱船长第二次率众探险塔西提岛才得以完成。
其他的奇怪知识还包括：西瓜居然原产于非洲沙漠附近的干旱地区；橙子、甘蔗一开始在欧洲是贵族食品，而番茄、向日葵则是作为观赏植物引进的；因为香蕉切片中间有个十字，基督徒曾将之称为“天堂禁果”或“亚当的无花果”，中世纪有些人甚至认为《创世纪》中提到的果子是香蕉，夏娃遮挡裸体的是香蕉叶，因为它比当时西方所有植物的叶子都大，等等。
人们对烟草的认识过程，使之从高峰跌落至低谷。这种原产于美洲、对西方影响最大的植物，一开始被认为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吸烟则是彰显品位的贵族嗜好，莫里哀甚至借作品中人物称赞过吸烟：“不管亚里士多德和一切所谓哲学是怎么说的，反正没有比烟草更好的东西了：这是正人君子的嗜好，活在世上而没有享受过烟草简直不配活着。它不但可以舒畅心情、清醒头脑，还能教育人们注重道德。烟草能教会人们变成正人君子。”
人类乃至动物的故事都有些闹心，植物安安静静，研究植物也好，读植物故事也好，看植物图片和视频也好，可以让人安静下来。所以有想静静心的人不妨一读，更何况还可以了解许多冷僻的博物学知识。
——转自中国科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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